摘要:大清花,二清花,小清花……听着这酒花名,就会美的让人醉了。摘酒,单单这两个字,含在口里,就会让人津齿生香,忍不住连心头也会隐隐一颤。
印象武酒 — 蒋生连工业摄影【固态发酵】
摘酒,单单这两个字,含在口里,就会让人津齿生香,忍不住连心头也会隐隐一颤。摘花,摘茶,摘菜-花可以摘,茶可以摘,菜可以摘,皆因它们是具有形态的东西,可以拿取,可以摘掐。而酒,这种水一样流动的液体,这种令多少男儿热血沸腾的精灵,居然也可以用来摘么?
当然可以。
酒醅在窖池内深埋数月,发酵好出窖之后,运至甑锅旁,均匀掺拌新的五谷原粮,然后一锨一锨再手工装甑。装甑质量的好坏,关乎到酒醅的出酒率。所以,装甑的活儿很有讲究,并不是简单地把酒醅盛进甑锅就行,而是需讲究许多的要令,要“轻、松、薄、匀、平”。这五字指令,让人很容易想起,母亲做棉被时,讲求的“松、软、匀、平”要令。棉被尚未做好时,母亲可不许小孩在半成品棉被上翻爬滚打,说那样容易使棉花铺不匀,疙里疙瘩的,盖着就会不舒服。雪白的棉花,在母亲手指灵巧翻飞中,就成一朵朵薄薄透亮的云朵。一朵朵轻盈的白云,花一样,贴上,摆匀,摆平,铺成轻薄的絮被,再缝上被面被里,又松又软的棉被就做好了。母亲做棉被认真拿捏的过程,像极了在甑锅前装酒醅的酿酒师傅们。
酿酒师傅也是,手握长长的锨把,一弓腰,一起身,一用力,侧锨一抛洒,酒醅水一样轻扬,均匀地铺洒在甑锅内。一锨又一锨,一锨盖一锨,酒醅在甑锅内松松软软层层递进,半个小时,一米多高的甑锅就被装满了。在装甑的过程中,倘若发现酒醅有块状凝结物,这时,酿酒师傅就会停下手中挥动的铁锨,用手细心地把块状物捏碎或是剔除掉。整个过程不急不燥,看似随意,其实,酿酒师傅们一直都在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把控拿捏着一个度。站在一旁观望,会让人感觉,这那是酿酒哇,这简直就是在进行人生的修练——急躁不得,烦乱不得,寒来暑往,四季交替,是任凭你急也急不来的,犹如活人的境界。
酒醅入甑,密封甑盖。这时候,摘酒的师傅就要做些准备工作了,比如在冷却桶的出酒口接上酒桶,再准备好看花摘酒的“镰头”,“镰头”即品酒的花盅。虽说酒醅是刚刚上了甑锅,又是缓火蒸馏,但感觉不过是说话的间儿,清泠泠的原酒就从出酒口汩汩流淌而出了,速度之快,远比母亲在灶火里蒸一锅热气腾腾的馒头要迅速得多。
刚流出的酒液是酒头,爆辣,劲头烈,味杂,是要单另装桶单另存放,这叫掐头。酒头短晢,流程犹如昙花乍现,时长不过两三分钟,斤数也不过四五斤而已。酒头摘完,就要摘优级品了,这才是摘酒的重头戏。摘酒师傅半蹲在出酒口,目不转睛,手拿花盅,开始看花摘酒。
印象武酒 — 蒋生连工业摄影【看花摘酒】
花即指酒花。酒花分大清花,二清花,小清花等。优级品的酒花是大清花,如黄豆般大小,成形快,破碎消失也快。成形与消失,皆在瞬间,要捕捉,不仅需专心,还需静心,于气定神闲中瞬间把控,半点浮躁不得。
大清花,二清花,小清花……听着这酒花名,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笑。大清花?是否有着大丽花一样的硕大而浓艳?是否像大丽花一样,也有着一层一层的花瓣,在层层叠加中,挤压出碗一样大的艳丽和喧嚣?二清花?是否只是从形状上比大清花小些;小清花呢?是否从形态上就更微型了?如果你要这样想,那就错了。大清花,二清花,小清花,它们均不是盛夏的花池里,所惯常见到的恣意开放的任意花种。说白了,它根本就不是植物花,而是酒液被截接在花盅里时,旋即生成的一层酒泡。酒泡在一瞬间,迅速聚集在酒面,像花一样,盛开在小小的花盅表面,随即又破碎幻灭。
那么又如何区别大清花,二清花,小清花呢?这呀,主要根据酒泡在花盅酒面上的“站花”时间。大清花酒花大,黄豆般大小,透亮,酒浓度高,酒度也匀,酒花消失破碎也越快,这时段的酒品在口里,劲大味香。二清花较之大清花,酒花略小,此时段的酒液,含在口里,味道较之先前,有了缓冲,平稳且醇香舒适。小清花的酒花就更小了,如绿豆般,小而密集,层层叠叠,集结在酒面上,不肯散去,酒味品起来则明显寡淡了许多。小清花之后,过花摘酒,就成酒尾了,酒尾的口感甜兮兮的,开始有了水的质感。酒尾也要单另存放,这叫取尾。流动的酒液不仅仅能摘,还即可掐头又可取尾,实在是玄妙之极。
摘酒掐头取尾的过程,实在像极了人的一生,少年掐头,老年取尾,少年与老年时都矒懂不清,简直可以忽略不计,惟有青年、中年这一阶段,犹如人生之精华,意气风发,成熟醇厚,爆发出人生最炫精彩。
掐头取尾之后,就剩酒梢了。酒梢接桶,并不贮存,等再蒸一锅时,直接泼酒到甑锅下,酒梢仅存的些微酒劲,就被完全吸收到下一锅的酒醅中,酒含量彻底被提取。
酒花明明不是花,仅仅是酒液在表面形成的一层酒泡,却被堂而皇之喻名为大清花,二清花,小清花,云花……仅一个摘酒,就已足够令人惊艳,令人猜想,而这一系列的酒花命名,更让人听闻为之瞠目。这是谁为之起得名呵,怎么可以这样大胆,这样富有奇炫,这样触目惊心,只消听一遍,就令人过耳不忘。
这样丽字佳词的配合,这么绝妙诗意的命名,是什么时候是谁起的名,是夏朝陕西白水县的杜康?还是唐朝时,被凉州美酒醉倒的文人墨客?还是某个既会烧酒又好嗜酒的青年才俊?他酿出了一坛坛好酒,自得满满,一番豪饮,酒醉了,豪情万丈,诗意满怀,一个个清丽飘逸的名字,便脱口而出了?
印象武酒 — 蒋生连工业摄影【传统酒海】
莫说夸张,这样的机率真的不是没有。“魂牵梦萦寻美酒,扬鞭策马到凉州”。小时,少不更事,长大了才知晓,凉州自古就是酿造美酒的地方,唐时尤盛。有人说,说唐诗就绕不开凉州词,提凉州词就绕不开凉州酒,凉州美酒绵绵流长,醉倒过无数文人骚客、达官贵人,也使无数边塞战士醉卧沙场,更成就了一位又一位史册留名的边塞诗人。史书记载,唐时凉州美酒之所以兴盛,是与当时政府的榷酒政策密切相关的。唐朝的榷酒政策中,有一条特许酒户专卖,酒户可以酿造、销售酒类,只要按朝廷规定的数额交纳酒税,便可以自由酿造卖酒。酒户不但可以免除负担杂徭,有时朝廷还向酒户提供部分生产资料,帮助其进行正常生产和销售。如此优惠的政策,谁能不动心呢,尤其是酿造醇香醉人的美酒。也许正因为此,才使得唐时的凉州大地酒户林立,才使得凉州美酒盛行千年,也才使得凉州美酒渊远流长。
有着这样历史悠久、美酒飘香的土壤,有着家喻户晓、妇孺皆知的《凉州词》,还有“醉却东倾又西倒,双靴柔弱满灯前”酒醉女子的娇美憨态,更有岑参“七十老翁仍沽酒,千壶万瓮花门口。道旁榆荚仍似钱,摘来沽酒君可否”的戏问,不禁就豁然开朗了。在此种背景下,想来,出现像“摘酒”“大清花”“小清花”“云花”“水花”等这样三五个清雅惊喜的丽字佳句,实在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了。
看花摘酒的过程其实很短暂,开始至结束,不过十来分钟。酒醅入窖发酵需数月,发酵好的酒醅要蒸馏出酒,却仅仅是一刻钟左右的事儿。所以,看花摘酒阶段至关重要,稍一分神,不同阶段不同等级的酒就会在瞬间流过。“产香看发酵,提香靠蒸馏,摘出好酒靠摘酒工”说得就是这个理儿。每个酿酒班组,往往都会配有一两个经验丰富的摘酒师傅。摘酒师傅摘酒,不仅靠看花,还要靠手捻,以及闻香等。而班组车间经验丰富的酿酒师们,非十年八年亲历实践而不可得。
窖池与窖池不同,蒸馏出的酒质也大有迵异,甚至同一个窖,不同的时段,蒸馏出来的酒液也会有差别。这里面的些微差异,在看花摘酒的过程中,皆逃不过经验丰富的酿酒师傅们的审阅。
新摘出的酒,是不能急着立刻装瓶投放到市场上去的。因为新出的酒劲道大,且往往带有邪杂味。“酒是陈的香”,师傅们要把每天产出的新酒拉至贮酒库房,或装进一个个罗汉样的大肚子陶坛容器内,或装进酒海子里,或装进一列列火车样的木柜内贮藏。贮藏的周期,不一而足,有的长达几十年,有的长达十多年,有的则三五年。
新酒贮藏的过程,同时也是剔除酒中邪杂味的过程,邪杂味在酒液陈放的过程中趁机溜走,余下的酒份,在时光的温养中,逐而变得越发醇香舒适,回味悠长。
新酒贮存成陈酒,陈酒出坛,再装入新酒,如此,循环反复。新酒经过相当时期的贮存,老熟,微黄了,才可以勾兑。勾兑成和谐丰满、“色、香、味”皆佳的琼浆玉液。然后,装进或豪华或喜庆或朴拙或清雅、形态各异的酒瓶内,扑鼻醇酣的酒香,就这样,流向了千家万户。
转载文章,版权归作者所有,转载请联系作者。作者:徐芳凝,来源:《飞天》2023年第五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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